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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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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南莊的陳媒婆?

嬌嬌起初先楞了楞,不過很快就恢覆了常態。時隔多年,她確實已經記不清楚上輩子替她說親的媒婆姓什麽,但可以確定的是,絕對不是眼前這人。

本朝對三姑六婆各行當的劃分很是細致,像眼前這陳媒婆,都不消多問,便可知她只是一般在村裏鄉間行走說親的中人,嚴格算起來都不能被稱作媒人。而正經的媒人,指的是在官衙門裏登記認可的,又稱作官媒,有專門樣式的褙子作為區分。

農家懶得窮講究,只要有中人說合便算作是媒妁之約,可嬌嬌卻記得,上輩子往家中來提親的,是縣城裏的正經官媒。

再就是,這時間也不對……

身旁的嬸子見嬌嬌只草草的瞧了一眼,就沒甚興致的別過了眼去,且面上並無任何害羞的跡象,看著像是完全提不起興趣的模樣。那嬸子心下微微有些納罕,不過轉念一想,許是嬌嬌年歲還小,尚未通透而已,正好新人行至跟前準備行禮,便撂了這心思,專心觀起禮來。

鄉間喜宴比不上城裏那邊儀式繁瑣講究,至多只能稱得上熱鬧二字。

男方家裏特地雇來的鼓樂班子使出了渾身解數,將氣氛推至頂點。村裏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們在人群裏鉆來擠去的,辦喜事的人家非但不嫌鬧騰,還特地拿了花生糖塊等等,讓孩子們可勁兒的玩鬧,只道越是喧鬧越是好兆頭。

待禮成,就是喜宴開始時,對於這些來湊熱鬧的村人來說,而後的喜宴才是至關重要的。

好一通推杯送盞後,各家各人都已酒足飯飽,也有嬸子嫂子幫著歸整餐盤,餘下的飯菜也會被主家分好了送予各家幫忙的人,至於像六嬸子這般掌廚的,更是端著好幾盆子菜喜滋滋的往家趕,半大小子們則幫著將桌椅帶回各家。

嬌嬌也同她爹一起往村北面走去。

馮源是村裏出了名的能耐人,被新郎家人推到了主桌上,席間很是喝了不少酒。好在,他在外頭交際慣了,酒量倒是不淺,到這會兒也不過只是微微有些上臉,看著並無太多醉意。

與父女倆同行的還有六嬸子一家,他們也算是收獲滿滿了,尤其是小豆丁菜頭,小兜兜裏鼓鼓囊囊的,裝了不少花生瓜子糖塊,席間也吃了不少肉,嘴上油乎乎的,面上的笑容格外燦爛。

因著心裏十分高興,六嬸子邊端著菜盆子走路邊同兒媳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,瞥見嬌嬌乖巧的跟在馮源身畔落後兩步的地兒,又道:“嬌嬌如今也大了,我上半晌還聽黍哥兒他娘說,小南莊的陳媒婆跟人打聽你們家呢。”

馮源又不是真的醉了,聞言腳步略頓了頓,問:“打聽我們家?”

“對呀,跟人打聽來著,問得可仔細了。”六嬸子笑盈盈的答著,她當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,一家有女百家求嘛,打聽一下又不妨事的。

這也算是習以為常的規矩了,像媒人說親,說的是兩家人,但其實會去請媒人的只有家中有兒子的人家。多半情況下,都是男方父母請了媒人說了自家的情況,若是有心儀的,便直接托媒人去那家探探口風,若是沒有,則但憑媒人幫著相看,有人選了再考慮是否妥當。

要是家有適齡閨女,卻無人打聽的話,說出來都要叫人笑話。

六嬸子見馮源一直不吭聲,想著他可能舍不得獨一個閨女出嫁,就笑道:“姑娘家家的,大了總是要嫁人的,舍不得便多備些嫁妝便是,再不然嫁得近一些,省得一年到頭也見不了一回面。”

馮源本就不是十分樂意,聽得這話,心裏質愈發酸澀起來。

這時,嬌嬌上前挽了她爹的胳膊,笑著打岔道:“我要陪著爹,哪兒也不去。”

“喲,可看出來咱們嬌嬌是個孝順閨女了。”六嬸子說了這話後,就不再多說了,畢竟這父女倆明顯都不大樂意,她幹嘛平白當這個壞人呢?再說了,只聽說過男兒娶不到媳婦的,沒聽說哪家的姑娘還能嫁不出去的,確實不用著急。

村子再大能有多大?一行人很快就在岔道分開,嬌嬌同她爹回了家,就著缸子裏的水簡單的洗漱了一下。嬌嬌見她爹今個兒喝了酒,便沒再歪纏著讓教學賬,只盤算著趁著時間還挺早,等下回了房裏,還能再寫兩頁大字。

才這般想著,嬌嬌就聽到她爹問:“心肝兒方才說的是真心話?真要陪著爹?”

嬌嬌尋思了一下,點了點頭:“早嫁有什麽好的?在家陪著爹才舒坦。”

“早嫁是不好,還是個小孩子呢,沒的早早的送到別人家裏吃苦受罪的,就算公婆再和氣,能有親爹好?”馮源樂呵呵的逗小閨女,“你說早嫁不好,那晚嫁呢?”

“隨它啥時候嫁,這事兒又不是我說了算的。”

“也是,還得我這個當爹的為咱們心肝好好謀劃謀劃,不過也不著急,不急。”

嬌嬌笑瞇瞇的看著她爹進了隔壁屋裏,她也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,筆墨紙硯還攤在靠窗戶的長桌上,一旁還擱著她爹特地尋出來的字帖,當然不是名家字帖,只是尋常小兒練字用的。

比起旁的剛啟蒙孩童,嬌嬌顯然要更有耐心一些,況且很多字她上輩子都是認識的,寫起來是費勁兒了點兒,可有基礎總比沒基礎要輕松多了。

只這般,嬌嬌一面對著字帖練字,一面回憶著上輩子這個時候的事兒。

下河村因著沿河而居,且村中多水溝,田地比其他村落要肥沃很多,光是水田便有二三百畝。而這裏頭,屬於馮源的便有一半。

馮源號稱是家有良田百畝,這話確實不假,可事實上所謂良田單指上等的水田,假如算上旱地的話,只怕五百畝都不止了。

甭管是什麽時候,家境富裕的人家都不會愁兒女婚嫁的,哪怕本人有瑕疵,家資豐厚總是能加分不少。也因此,打從嬌嬌上了十歲以後,來打聽的媒人就沒斷過,不過絕大多數都被馮源拒絕了,根本就沒可能把消息傳到嬌嬌耳中。

上輩子,嬌嬌出嫁前完全沒思量過別的,除了吃吃吃,什麽都不惦記。而出嫁後,日子倒是過得順心如意,可到底長了點兒年歲,總算不至於跟當姑娘時那般天真了。

不過她也確實不需要太費神,以她爹對她的疼愛來說,但凡要說親,最後總是要同她商議的,哪怕她不記得當初那個官媒了,夫家的名諱總是知道的,著實無需擔心。

這般想著,又見自己已經寫了兩頁大字了,嬌嬌拿筆在釉色筆洗裏清洗,洗好後掛到了筆架上,又將字帖仔細收好後,這才歇了下來。

她是不惦記了,旁人卻做不到她這般心寬體胖的。

不兩天,就有人上門打聽了。

行走在鄉間的媒人沒那麽多講究,甚至多有旁的兼差,因此就算來女方家中相看,也能尋著合適的由頭,再不濟也可以說是尋常走親訪友,也免得最後沒成鬧得不好看。說白了,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好事,但要是成天有人上門來相看,卻不是什麽好事了。

上門打聽的就是小南莊的陳媒婆,而陪同一道兒來的則是前兩日剛辦完家中喜事的黍哥兒他娘,末了,還特地喚了與嬌嬌家最為親近的六嬸子和她兒媳婦作伴。

全程,嬌嬌都乖乖的待在自己房裏,只偶爾從開著的窗戶往外瞄一眼,見幾人有說有笑的,看似交談很愉快,遂又低頭看字帖練字。

嬌嬌完全不擔心,只是在練字之餘忍不住去想她相公此時又在做什麽呢?再就是,倆人還能再續前緣嗎?

陳媒婆沒待太久,之後就又去了別家閑逛。這也算是鄉間媒人的特點了,多數時候並不是受人之托前來相看的,而是要多走家串戶,這樣才能了解各家的需求,清楚哪家要嫁女哪家要娶媳,免得真碰上人問起時,來個一問三不知,平白錯過了一樁生意。

哪知,等陳媒婆走了之後,六嬸子一臉神情莫名的進屋來尋嬌嬌,見嬌嬌認真的立於桌案前練著字,她稍楞了下,才道:“嬌嬌還認識字?”

“我爹常說技多不壓身。”嬌嬌笑著答了一聲,瞥了眼窗外的院壩,見人已經走遠了,微微松了一口氣。就算不擔心她爹把她隨便嫁了,家裏來了生人,她還是有些不習慣。

六嬸子面色覆雜的沈默了一會兒,這才猶猶豫豫的問:“嬌嬌,你還記得你娘不?”

“啊?”

見嬌嬌一臉的驚訝,六嬸子微微嘆了一口氣:“甭管是城裏還是鄉間,說親都講究六親俱全。有些講究的人家,還忌諱個‘長女無母不娶’,偏你不光小小年紀就沒了娘,你奶走得更早,這就……”

“那也總有不計較的人家。”嬌嬌在短暫的驚訝過後,很是坦然的道,“這也計較那也計較的,沒幾個錢還窮講究的,就算嫁了也麻煩多多,索性早早棄了還省事兒呢。”

六嬸子沒想到她會這麽說,一時接不上話來,只借著天色不早為由,先行離開了。

及至她走了,嬌嬌才納悶的看了看天色,雖說這幾天轉涼了些,可日落時間並沒有提前多少,這會兒外頭亮堂堂的,估計起碼得再過一個時辰才到傍晚。

……

“娘,嬌嬌是個啥說頭?”岔路上,小周氏站在路旁等著婆婆,一見婆婆過來就忙不疊的問道。

“能是個啥說頭?我看嬌嬌完全就沒明白我的意思,還當是打算給她說親呢。”六嬸子很是無奈,“照我的意思,橫豎也不差那麽點兒時候,咋不幹脆等嬌嬌嫁出去了再說這事兒?再說了,她娘都沒了十來年了,她爹要真想娶個填房,還能等到如今?嬌嬌小時候都沒找,她都這般大了……我看這事兒不靠譜。”

“我也覺得心裏沒譜,可叔公說了,嬌嬌已經這般大了,回頭她嫁出去了,獨留源叔一個人在家多冷清?如今這個也不錯,提前辦了事,等將來嬌嬌說親,對外說起來,也是有娘的。”

六嬸子琢磨著也是這個道理:“那不然明個兒再說說?嬌嬌是個好性兒,只要對方不拿喬,處起來不難的。”

小周氏也跟著點頭附和:“橫豎是農閑,拉人聊家常也成,處不處得來,不處處哪知道?源叔最是疼嬌嬌,等嬌嬌一點頭,他一準兒答應。”

“就這麽辦吧。”

婆媳倆在路邊聊了幾句後,便回家準備晚飯了。當然不止要準備自家的,還有嬌嬌父女倆的。

至於馮源,趁著今個兒天氣不錯,往上河村去了,那邊靠山,常有其他村子所沒有的出產,因著數量不多,不值得特地趕車過去收購,但閑得無聊跑一趟倒是使得。好在倆村子離得不遠,馮源早上離家前同嬌嬌說了,天黑前一定能到家。

等馮源回家後,嬌嬌也隨口同他提了白日裏的事兒,父女倆都沒太當回事兒,畢竟媒人走家串戶太尋常了,真要有事兒人家也會主動提起的。

是啊,假如是娶媳,當然會主動上門求娶,可要是反過來呢?再恨嫁的女子,也絕不可能請媒人直接上門說親,只能委婉的旁敲側擊。

於是,次日上午,黍哥兒他娘又過來了,同來的還有剛進門不久的黍哥兒那新媳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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